货币功能、货币权力和数字货币的未来

2019年9月24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易纲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中国人民银行自成立以来一直在研究数字货币2014年，发展数字货币和电子支付，目标是替代部分现金，将考虑使用区块链技术。为什么要创建数字货币？当前数字货币面临哪些挑战，发展前景如何？为什么中央银行要开发数字货币？本文从货币功能、货币信用、货币权力和货币国际竞争等方面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一、货币的作用与数字货币的产生

货币存在的意义在于满足现实中存在摩擦的商品经济流通顺畅的需要，而这种需要的满足是基于货币的特定功能。货币的功能包括价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储存手段和世界货币五个方面。其中，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是货币的两大基本功能，是货币生命力的内生前提。支付手段、存储手段和世界货币这三个功能是货币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的派生功能。此外，任何一种货币的生命力或货币的形式，都需要在其存在期间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相适应。

从满足人类交易便利的角度来看，数字货币的产生是必然的，这是由货币形态演进的主要矛盾所决定的。从实现货币功能的角度来看，人类技术的进步推动了货币带来的交易便利性的不断提高，使得数字货币的产生成为必然和可行。但数字货币的出现不会影响和改变货币的功能。

数字货币功能能否充分实现基本功能是数字货币成为完全有意义的货币的关键，而数字货币功能全面实现的最重要条件是数字货币具有可靠的信用并能获得用户群的普遍信任。与流通手段的功能或衍生支付手段的功能相比，数字货币的价值尺度功能对货币信用的要求更高。因此，数字货币更容易体现为交易货币或支付货币，而不是计价货币。数字货币对支付系统的革命性影响远大于对定价系统的影响。

从目前来看，数字货币只是通过利用交易网络空间进行扩展，数字货币从支付手段或流通手段功能到价值尺度功能的实现还缺乏一个基础层面的推动力。在货币支付系统或交易媒介层面，数字货币可以得到充分发展。但目前各种商品和服务都以各国的法币计价，很难看到大部分商品在一定时期内会独立于法币的估值媒介以数字货币计价。

目前数字货币产生的原因和背景，数字货币已经发展到第三阶段。对于比特币的第一阶段，币值不稳定，缺乏信用支持，严重影响了其价值尺度功能。第二阶段，稳定代币的数字货币以中心化资产或抵押为主，币值相对稳定。为了实现价值规模的功能，稳定通证数字货币的信用是建立在其他资产或主权货币的基础上，但由于使用范围有限，产生的影响力也非常有限。第三阶段央行发行的法定数字货币与法定数字货币具有价值等价关系，可以得到主权国家的支持。因此，法定数字货币具备体现价值尺度功能的基础和条件。

现有的数字货币能否广泛独立地承担起价值尺度的功能，将成为数字货币发展的重要挑战。

数字货币和电子支付都是信息技术发展的产物。两者相辅相成。虽然在日常生活的应用上区别并不明显，但其实两者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从两者的内涵来看，电子支付是一种利用移动通信设备和无线通信技术实现货币价值转移的支付方式。它与货币形式的数字化发展相兼容，而不是货币本身。数字货币的出现是货币存在形式的革命性变化，实现了货币从“实体”到“数字”的转变，是对现有货币的替代。从两者的价值来看，虽然两者应用的结果是完成了交易功能，但电子支付转移的财富是基于支付主体所拥有的金融账户，即电子付款是“非独立的”。一旦脱离金融账户，电子支付本身就毫无意义。法定数字货币依托国家信用，可以独立具备流通手段等功能，在一国经济运行中自由流通，直接构成经济参与者的财富。从货币供给的角度来看，电子支付转移的货币数量受限于支付主体自身拥有的货币数量。电子支付虽然会通过影响货币乘数间接影响货币供给，但不会直接影响货币供给。法定数字货币的供给由国家直接控制，国家可以根据经济运行情况及时调整法定数字货币的供给。从货币主权来看，电子支付作为一种支付方式，不影响国家对货币的主权。数字货币中的法定数字货币明显体现了货币主权的特征，私人数字货币的推广也可能威胁到一个国家的货币主权。

二、货币信用与数字货币的主权属性

货币是一种交换媒介，任何一种交换媒介都有其适用范围。一般来说，按照应用范围，货币可以分为社区货币、本国货币、国际货币和世界货币四个层次。不管是什么级别的货币，只要它本身没有价值，它就需要外部的约束来维持其作为支持其信用的交换媒介的地位，这是它们的共同点。但是，这些货币的信用变现有不同的点。货币的等级越高，其信用的变现条件和支撑基础越复杂，并且四个等级的货币不是相互独立的，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从低位进化到高位。

信用货币具有主权属性。首先，信用货币主要以一国政府的信用为后盾。信用货币本身只是一种价值符号。其能否长期稳定地履行货币的各项功能，取决于政府的信用背书，而政府的信用来自于对国家主权的控制。因此，信用货币天生具有主权倾向。 其次，信用货币是政府进行宏观调控的重要工具。信用货币在经济领域的重要作用决定了它是各国主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是由于信用货币的主权性质，超主权货币的实现需要更复杂的条件。

数字货币的主权属性如何？首先，对于社区货币层面的数字货币，其信用是基于区块链、加密算法等技术，或者是在中心化资产的基础上形成的。这些数字货币不体现主权属性，因此也被称为非主权货币；其次，对于国家层面更高的数字货币，比如央行法定数字货币，作为法定货币完全依赖于国家主权。以货币信用为基础。因此，国家货币层面的数字货币体现了鲜明的主权属性；第三，对于国际层面的数字货币，虽然与主权国家货币挂钩的法定数字货币的国际化也可以实现其跨境流通和支付，但其本质上仍然是主权法定数字货币。 另外，Libra虽然是超主权，但它是私有数字货币，没有主权属性。

法定数字货币具有实现“公信力”的先天优势。当前的数字货币可以成为基于区块链技术和加密技术的“可信”货币。 “信任”关系到支付的实现，即可以用来实现货币流通和支付的功能。但是，一种货币“值得信赖”的程度，是其囤积功能和该货币被广泛接受和持有的前提。数字货币能否成为一种“可信”的货币，即信用度非常高的货币，难以违约债务和规范货币发行？这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与货币价值的稳定性有关，二是与货币的发行有关。一种基于国家主权、具有一定规则和法律依据的合法数字货币，可以轻松解决数字货币的“公信力”问题。虽然法定数字货币也存在货币超发的风险，但政府比经济组织或社会机构更有说服力。

三、货币力量与法定数字货币时代的开启

“货币”作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不可​​避免地与政治挂钩，成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政治意义的“权力工具”。这种货币权力首先表现在一个国家内发行货币的权利。发币权是任何政府都必须争取的权力，因为发币权的背后是“主权”。随着世界各国经济联系日益密切，货币权力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货币权力不再局限于一个国家，而是延伸到全球经济。

数字货币的产生是对原始货币力量的挑战。现有的以去中心化为特征的数字货币一旦实施，将导致政府对国内经济的控制力下降，政府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减弱，无法征收铸币税。因此，主权国家不会让社区数字货币有广阔的发展空间。法定数字货币是对原有货币力量的巩固。因此，法定数字货币的本质是通过区块链等技术实现主权货币的高度数字化和智能化，以更高的效率配置资源。正是因为私有数字货币不符合货币的共识规则，所以难以替代符合共识规则的法币。社区层面的数字货币虽然对原有的货币力量有一定的挑战，但不可能成功。

国家层面的数字货币以国家主权为基础，必须具备强大的货币实力。国际层面的数字货币超越了主权国家的约束和局限，为超主权货币的设计提供了新思路，但也极大地威胁了在国际货币格局中具有重要地位的国家的利益。因此，没有主权基础的 Libra 出现的道路将非常艰难，而有主权基础的合法数字货币的出现，必将引发主权国家之间的一轮数字货币竞争。

对于数字货币来说，在货币稳定性、信用载体和供应去中心化之间，最多可以实现两个，即数字货币的“不可能三角”。为了保持币值的稳定，数字货币必须与某种实物资产挂钩，或与某个国家或一篮子货币挂钩，或具有很强的信用背书。如果数字货币在供给的过程中是去中心化的，那么就很难有信用载体，也没有别的办法来实现数字货币价值的稳定。

从货币权力的角度来看，对于社区层面的数字货币，其供给形式可以是中心化的，也可以是去中心化的。但是，对于高于社区层面的国家和国际层面的数字货币，其供应形式必须是中心化的，即需要一定的机构或组织来完成。根本原因在于社区层面的数字货币不涉及货币的主权属性，也不涉及货币权力的问题。然而，国家和国际层面的数字货币要么以国家主权为基础，要么受到国家主权的制约和竞争。因为国家和国际层面的数字货币具有强大的货币力量。

从供给去中心化数字货币的发展趋势来看，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去中心化数字货币的供给和增长率是由预先设定的程序决定的，缺乏灵活性。 ，无法适应实体经济中人们的交易需求，会造成实体经济中商品价格的波动。此外，去中心化数字货币的供应必须是无弹性的或有限的。从历史的角度看，在人类生产力快速发展和商品日益丰富的背景下，这种缺乏供给弹性的货币无法满足实际的交易需求。因此，去中心化数字货币供应有限，必然无法满足人类发展的需要。同时，由于缺乏中心化的组织机构，能够增长的去中心化数字货币的供给也难以实现。

未来，国家和国际层面的数字货币供给形式必须是中心化的，数字货币的供给也是有弹性的。即使发行中心化稳定币，由于其货币力量无法超越主权国家的法定数字货币，其发展规模和影响力将远低于法定数字货币。只有集中发行的法定数字货币才具有信用高、监管严格、接受广泛、使用过程中交易去中心化等优点；货币操作的把握，可以有效调整法定数字货币的供给规模，仍为政府宏观调控提供政策工具。同样，国际层面的数字货币供应形式也必须由特定的组织或机构完成，其发行的供应形式也是中心化的。

国家层面的法定数字货币将在未来的数字货币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主要原因是主权国家不会轻易放弃或被其他数字货币侵占其货币权力。法定数字货币继续保持其货币实力相对容易。社区货币层面的数字货币可以在法定数字货币的主导下自由发展，但前提是不能挑战法定数字货币的货币实力。国际货币层面的数字货币也将受到主权国家的限制或反对，具有合法化的命运，受到合法数字货币的竞争。

由于法定数字货币供应形式是中心化的，法定数字货币发行监管的中心化与技术和支付的去中心化必然并存。数字货币产生的经济基础是数字经济。那么，数字经济能否脱离实体经济而存在？不能。因为无论何种数字经济都必须建立在实体公司或法人的基础上，任何法人或法人企业的法律监管仍来自主权国家。因此，基于数字经济的数字货币监管是完全可行的，最有效的监管必须来自发行机构。这也是数字货币供应中心化存在的另一个重要意义。因此，法定数字货币的“去中心化”只存在于支付交易的技术层面和流通过程中。法定数字货币的集中发行和监管，必须与其“去中心化”的特性相平行。

四、货币竞争和数字货币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影响

法定数字货币不仅将在数字货币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数字货币产生的原因和背景，还将成为主权国家维持货币实力的重要途径。这很容易导致主要国家通过法定数字货币这种新的货币形式在国际金融话语权中产生一种新型的国际货币竞争。货币是金融的载体，一国的国际货币实力直接影响一国的国际金融话语权。谁能够率先开发法定数字货币，谁就更有可能在未来的国际金融领域拥有更强的话语权。世界主要国家已经意识到数字货币的重要性，数字货币的合法化也决定了一场以法定数字货币为主题的新的国际货币竞争即将拉开帷幕。

以数字货币为特征的新型国际货币竞争，是不同主权国家在法定数字货币的影响力和势力范围内的竞争。传统的货币竞争侧重于汇率和利率，具体而言是通过汇率剧烈波动扰乱他国金融秩序，或竞争性贬值刺激出口，获取利益。而这种新的国际货币竞争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算法程序。数字货币的核心是其背后的算法程序。只有高效、安全性强的算法程序，才能实现数字货币的高效稳定运行，才能承受全球海量交易数据的冲击，被世界各国广泛使用；二是协议规则。在信息技术领域，谁掌握了标准和规则，谁就有了这个领域的话语权。数字货币是建立在信息技术基础之上的，因此率先制定全球流通数字货币的设计标准和交易规则，并获得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认可，是在全球范围内占据主导地位的重要因素。数字货币竞赛；第三，货币稳定。货币价值的稳定是其有效发挥货币功能的基础，与一个国家的经济运行和政治稳定息息相关。因此，强大的综合国力，尤其是经济实力，是影响数字货币竞争的关键因素；第四，时间。率先推出数字货币并用于国际结算，将在数字货币的国际竞争中获得先发优势，迅速扩大国内数字货币的影响范围。

数字货币仍处于发展初期，没有哪个国家在数字货币领域具有绝对优势。在当前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下，世界各国都成为美元风险的承担者，始终面临美国金融制裁的风险。世界各国都希望打破美元的垄断，塑造新的国际货币体系。数字货币给各国重塑国际货币体系的机会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对国际货币力量的挑战。数字货币以信息技术为基础，具有良好的跨时空特性，易于获取，交易更方便，因此更具渗透性。它不仅可以通过跨国投资等方式渗透到政府、企业等组织层面，还可以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因此，数字货币可能会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影响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主导地位；

第二，数字货币的国际结算支付体系及其规则制定权。当一个国家的法定数字货币出现并被推广时，与该国的经贸交易将以该国的数字货币结算。在数字货币的结算过程中，必然会将本国数字货币的框架协议和算法机制引入其他国家。因此，越早推出法定数字货币，获得规则制定权的机会就越大；

第三，国际金融和国际资本流动监管规则。数字货币有了新的载体和流通形式。在国际交易结算监管中，通过在算法中加入监管标志，打击国际洗钱等犯罪活动，可以实现对资金流通来源、交易时间等信息的实时监管。行为。